第5章
我看着陆循那张道貌岸然、颠倒黑白的脸,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在瞬间凝固了。
他没死。
他回来了。
他没有像前世那样,等到十年后,等到一切尘埃落定。
他选择在这个时候,以一个“九死一生”的英雄姿态,当着皇帝和满城百姓的面,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!
“奸夫淫妇”!
这四个字,像四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,也烫在了萧珏的脸上。
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箭一样,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攒射。
震惊、鄙夷、幸灾乐祸……
陆念从地上爬起来,狂喜地扑到陆循脚边:“父亲!您没死!您真的没死!我就知道这个毒妇在撒谎!”
陆氏族人也瞬间从地狱升到天堂,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指着我。
“捉奸捉双!人赃并获!”
“伤风败俗!浸猪笼!”
小皇帝坐在銮驾上,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,脸上的怒意变成了狂喜。
他找到了对付萧珏最好的武器!
“好!好一个忠臣!”他看着陆循,大加赞赏,“陆将军为国征战,劳苦功高,却遭此奇耻大辱!朕一定为你做主!”
他的目光转向萧珏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快意与怨毒。
“摄政王,你还有何话说?强占臣妻,构陷忠良,你就是这么为朕分忧的吗?!”
萧珏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,看不清表情。
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,几乎能将空气冻结。
我知道,陆循这一招,太狠了。
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,一个被妻子和权臣联手背叛的英雄。
而我,从一个有理有据的“复仇者”,瞬间变成了一个红杏出墙、谋害亲夫的“潘金莲”。
萧珏,也从一个主持公道的摄-政-王,变成了一个仗势欺人、强占臣妻的“西门庆”。
我们所有的计划,所有的证据,在陆循这颠倒黑白的表演面前,都变得苍白无力。
谁会相信一个“死而复生”的英雄是叛徒?
谁会相信一个“红杏出墙”的妻子说的是真话?
陆循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和鄙夷。
他用口型,无声地对我说:沈薇,你斗不过我。
我浑身冰冷,手脚都在微微颤抖。
前世的绝望,仿佛又要将我吞噬。
不。
我不能输。
我死过一次,我不能再输给同一个人!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就在这时,萧珏动了。
他没有看皇帝,也没有看陆循,而是缓缓侧过身,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,静静地看着我。
他的眼神里,没有怀疑,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海。
他忽然伸出手,握住了我冰冷的手。
他的手掌,宽大而温暖,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,瞬间驱散了我心底的寒意。
在满场惊愕的目光中,他将我拉到他身边,与他并肩而立。
然后,他抬起头,迎向小皇帝和陆循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街口。
「陛下,陆将军。」
「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?」
他举起我们交握的手,薄唇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。
「沈薇,早在半月之前,就已经不是陆夫人了。」
「她现在,是我萧珏的未婚妻。」
第6章
石破天惊。
如果说陆循的“死而复生”是一道惊雷,那么萧珏这句话,就是一道将天都劈开的闪电。
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陆循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,变成了全然的错愕与不敢置信。
“不!不可能!”他失控地吼道,“沈薇!你是我的妻子!你身上还流着我陆家的血!”
“哦?”萧珏眉梢微挑,语气里满是嘲讽,“陆将军怕是忘了,十年前你迎娶沈薇时,曾在先帝面前立誓,此生绝不纳妾。可你班师回朝,带回来的邻国公主和一双儿女,又作何解释?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会知道?!”陆循脸色煞白,整个人如遭雷击。
这个秘密,是他最大的依仗,也是他最深的软肋,他自以为天衣无缝!
萧珏没有理会他的震惊,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纸文书,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。
“此乃和离书,半月前由我亲自执笔,沈薇亲手画押。我已呈报宗人府,加盖了玉玺,即刻生效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陆循,最终落在了同样目瞪口呆的小皇帝脸上,声音陡然转冷。
“陛下,我与我未婚妻在此,不知陆将军口中的‘奸夫淫妇’,究竟在说谁?”
“至于陆将军所谓的‘构陷忠良’,更是无稽之谈。”
萧珏将和离书递给身旁的亲卫,转而从袖中拿出另一份奏折。
“此乃北境急报,上面详述了陆循假死脱身,勾结邻国,劫掠军粮,意图谋反的全部罪证。人证物证俱在,请陛下降旨,将国贼陆循,就地捉拿!”
局势,在瞬息之间,发生了惊天逆转。
前一秒还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陆循,瞬间被打落尘埃,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国贼。
“不!这是污蔑!是栽赃!”陆循状若疯虎,拼命嘶吼,“陛下!不要信他!他是摄-政-王,他想排除异己,他想谋朝篡位啊!”
小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他看看萧珏手中那封似乎不容辩驳的奏折,又看看状若疯癫的陆循,一时间竟不知该信谁。
他求助似的看向朝臣,那些刚才还帮着陆家说话的言官,此刻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,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。
我看着陆循的丑态,心中涌起一阵快意。
我上前一步,从萧珏手中拿过那份和离书,走到陆循面前。
“陆循,看清楚了。”我将和离书展现在他眼前,看着他血红的瞳孔,一字一顿。
“从我画押的那一刻起,我沈薇,与你陆家,恩断义绝。”
“你不是说,我一个不下蛋的母鸡,占着你的位置吗?”我扯出一个冰冷的笑,“现在,我把这个位置还给你,还给你那位能下蛋的公主。”
“噗——”
陆循一口鲜血猛地喷出,双目圆睁,死死地盯着我,仿佛要将我的身影烙进他血红的瞳孔里。
他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
萧珏冷眼看着这一切,挥了挥手。
“拿下。”
王府亲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,将陆循死死按在地上,用粗重的锁链捆了起来。
“萧珏!沈薇!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!”陆循的嘶吼声,充满了绝望与怨毒。
我没有再看他一眼,而是转身,看向那个被我揭穿身世后,一直呆立在原地,面如死灰的少年——陆念。
他曾是我视若己出的孩子。
此刻,他看着我,眼神里没有了怨毒,只剩下无尽的迷茫和痛苦。
“母亲……”他喃喃地开口,声音嘶哑。
“我不是你的母亲。”我平静地打断他,“你的生身父亲,是当年府中的一个马夫。你母亲难产而死后,他便卷了钱财跑了。”
“陆循收养你,不过是为了一个‘仁义’的名声,为了将来能有一个听话的傀儡,替他掌管陆家。”
“你,从始至终,都只是一颗棋子。”
我将这个血淋淋的真相,残忍地剖开在他面前。
陆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眼中最后的光芒,彻底熄灭了。
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,软软地瘫倒在地。
我看着他,心中没有半分怜悯。
前世,他为了讨好陆循,亲手将毒酒递到我面前。
这份债,他必须偿。
我收回目光,不再看这满地的狼藉,转身走回萧珏身边。
他依然握着我的手,那份温暖,从未离开。
“走吧,”他低声说,“剩下的,交给我就好。”
我点点头,任由他牵着我,穿过人群,走回那座宏伟的王府。
身后,是陆循不甘的咒骂,是陆氏族人绝望的哀嚎,是百姓们震惊的议论。
这一切,都仿佛离我远去。
我的世界里,只剩下他掌心的温度,和他那句掷地有声的——
“她现在,是我萧珏的未婚妻。”
第7章
回到静思居,萧珏屏退了下人,亲自为我倒了一杯热茶。
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俊美的轮廓,也让我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。
“和离书……是真的?”我捧着温热的茶杯,轻声问道。
虽然刚才在人前,我配合得天衣无缝,但心中却充满了疑惑。
我从未签过什么和离书。
萧珏看着我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竟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笑意。
“自然是假的。”他坦然道,“不过是缓兵之计。不过,你若愿意,我随时可以让你画押,让它变成真的。”
他的目光灼灼,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我的心猛地一跳,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。
“王爷说笑了。”我垂下眼帘,“我一介罪臣之妻,残破之身,如何能高攀王爷。”
“罪臣之妻?”萧珏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“很快就不是了。”
他收敛了笑意,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冷峻。
“陆循虽然被擒,但他在军中经营多年,党羽遍布。北境十万大军,仍有不少将领对他忠心耿耿。若不彻底清除这些隐患,他随时可能东山再起。”
我心中一凛,知道他说的是事实。
前世,陆循被揭穿后,正是靠着这些死忠的部下,在北境掀起了长达三年的叛乱,让整个王朝元气大伤。
“王爷的意思是?”
“斩草,要除根。”萧珏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,“我要你,以我未婚妻的名义,随我一同前往北境,亲手去收回那十万兵权。”
“我?”我有些错愕。
“没错,就是你。”萧珏看着我,眼神锐利,“你是沈大将军的女儿,虎父无犬女,你在军中的威望,不比陆循差多少。更重要的是,你是被陆循背叛的女人,由你出面,最能瓦解那些将士对陆循的愚忠。”
“让他们亲眼看看,他们誓死效忠的英雄,究竟是个怎样的卑劣小人。”
我明白了萧珏的用意。
他不仅要我在朝堂上击垮陆循,更要我在军中,彻底摧毁陆循建立起来的一切。
他要让陆循,死无葬身之地。
这正是我想要的。
“好。”我没有丝毫犹豫,点头应下,“我跟你去。”
萧珏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。
“不过,”我话锋一转,抬眸看向他,“在去北境之前,我还有一件事要做。”
“哦?”
“我要回一趟将军府。”我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有些东西,我得亲手去取。有些人,我也得亲眼看着,他们是如何一无所有的。”
萧珏看着我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,非但没有反感,反而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角。
“准了。”他站起身,将那枚刻着“萧”字的亲卫令,重新放回我的手中。
“王府的兵,随你调遣。想做什么,就放手去做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本王,给你撑腰。”
第二天,我带着一队王府亲卫,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那座我生活了十年的将军府。
府门前,再没有了往日的威严,只剩下几个瑟瑟发抖的家丁。
看到我,他们像是看到了鬼,吓得连连后退。
我没有理会他们,径直走进了府门。
院子里,一片狼藉。
陆氏的族人们,在得知陆循被打为国贼后,便一哄而散,走之前,还顺手牵羊,将府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。
真是树倒猢狲散。
我穿过空荡荡的庭院,径直走向陆循的书房。
这里,还藏着他最后一个,也是最致命的秘密。
推开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,书房的陈设一如我记忆中的模样。
我熟门熟路地走到第三排书架前,从左数第五本《南华经》的书页夹层中,找到了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。
然后,我取下墙上那副《猛虎下山图》,露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暗格。
钥匙插入,转动,机括声轻响,一个沉甸甸的铁盒,被从中取出。
我打开铁盒。
里面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一沓厚厚的信纸。
信纸是上好的桃花笺,字迹娟秀,带着女子的馨香。
“我的英雄,今日是你我分别的第三十天,北境的风,是否吹乱了你的发?我与孩儿,日夜盼你归来,共主天下……”
“循郎,我们的孩儿今日又踢我了,他说,想念父亲的怀抱了呢……”
这是邻国安阳公主写给陆循的情信。
前世,陆循将我囚禁后,曾拿着这些信在我面前炫耀,他说,这才是一个女人对男人该有的爱慕与痴狂。
而我,只是一个不懂情趣、只知权谋的木头。
我冷笑着将这些信纸一一翻过,从铁盒的最底层,抽出了一卷用油纸细细包裹的密信。
这,才是我为他准备的,真正的催命符。
我展开信纸,上面的字迹与之前的书信截然不同,是陆循亲笔所书,字字透着狠戾与野心。
“太师大人亲启:待我登基之后,必以‘妖妃乱政’之罪,将安阳与其腹中孽种,一并赐死,以绝后患。届时,我将迎娶太师之女为后,方能彻底巩固我大盛新朝之江山!”
前世,陆循死后,这封信不知为何流传了出来,成了压垮安阳公主的最后一根稻草,也成了邻国内乱的导火索。
而这一世,我要亲手,将这封信送到那位痴情的公主面前。
我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收好,正准备离开,书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“沈薇!你这个贱人!你把我们陆家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!”
是陆循的母亲,我的婆婆,带着一群家丁冲了进来。
她像个疯子一样,双目赤红地瞪着我,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。
“我夫君尸骨未寒,我儿子身陷囹圄,你竟然还有脸回来!你这个扫把星!克夫克子的贱人!”
她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,那尖利的指甲,眼看就要划到我的脸上。
第8-章
“啪!”
一声清脆的耳光,响彻了整个书房。
我出手快如闪电,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老夫人的脸上。
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,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,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包括老夫人自己,她捂着脸,不敢置信地看着我,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逆来顺受了十年的儿媳。
“你……你敢打我?”她哆嗦着嘴唇,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。
“打你?”我冷笑一声,上前一步,反手又是一记耳光。
“我不仅敢打你,我还敢杀了你!”
我的眼神冰冷如刀,带着两世积攒的滔天恨意,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
“老夫人,你真以为我不知道,当年我嫁入陆家,十年无所出,不是我的问题,而是你在我的安胎药里,常年下了避子汤的缘故吗?”
轰——!
老夫人的脸色瞬间煞白,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和慌乱。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!我没有!”
“没有?”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,“当年为你办事的那个老大夫,三年前全家‘意外’葬身火海。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,却不知,他死前,曾将一封忏悔信,交给了他的至交好友。”
“而那位好友,恰好,与我父亲有几分交情。”
我看着她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,心中畅快无比。
这当然是假的。
我只是根据前世的一些蛛丝马迹,诈她而已。
但看着她惊恐的表情,我知道,我诈对了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老夫人指着我,气得浑身发抖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猛地向后倒去。
“老夫人晕过去了!”家丁们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住。
我冷眼看着这场闹剧,心中没有半分波澜。
“把她给我泼醒。”我冷声下令。
王府亲卫毫不犹豫,端来一盆冷水,从头到脚,将老夫人浇了个透心凉。
她在刺骨的寒意中悠悠转醒,看着我的眼神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“沈薇,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她声音嘶哑,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。
“我想怎么样?”我缓缓走到她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。
“我要你,还有你们陆家,为你们做过的一切,付出代价。”
我的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家丁,声音冷得像冰。
“把府里所有下人,都给我带到前院去。”
前院里,几十名下人跪在地上,噤若寒蝉。
我坐在太师椅上,手里端着一杯热茶,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扫过。
“从今天起,将军府,改姓沈。”
“愿意留下的,签了这份卖身契,工钱加倍。不愿意的,现在就可以拿着你们的东西,滚。”
我将一沓崭新的卖身契丢在地上。
众人面面相觑,一时间竟无人敢动。
就在这时,管家从人群中走出,第一个捡起卖身契,签上了自己的名字,然后重重地跪在我面前。
“老奴,愿誓死追随夫人!”
有了他带头,陆陆续续有人上前签了字。
他们都是在府里待了多年的老人,见证了我这十年是如何撑起这个家的,也看透了陆家人的凉薄。
当然,也有几个陆循和老夫人的心腹,选择了离开。
我没有阻拦,只是在他们即将踏出府门时,淡淡地开口。
“对了,忘了告诉你们。王爷有令,凡私自从将军府带走一针一线者,按盗窃国库罪论处,一经查实,满门抄斩。”
那几个人的脚步,瞬间僵在了原地。
他们脸色煞白地转过身,将怀里和包袱里藏着的金银器物,乖乖地交了出来。
处理完这一切,我站起身,走向被亲卫架着的老夫人。
“你,不能留在京城。”我看着她,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,“我会派人‘送’你回乡下的庄子,让你在那里,青灯古佛,为你那个好儿子,好好祈福。”
“不!我不去!”老夫人疯狂地挣扎起来,“我是诰命夫人!你不能这么对我!”
“诰命夫人?”我笑了,笑得冰冷。
“很快就不是了。”
我不再理会她的哭嚎,转身对亲卫下令。
“即刻动身,把她给我‘送’走。记住,要‘好生照看’,别让她死了。”
我要她活着,活着看陆家是如何飞灰烟灭的。
我要她,在无尽的悔恨和孤独中,了此残生。
就在老夫人被拖走的那一刻,府门外,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一名王府侍卫翻身下马,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,单膝跪地。
“启禀夫人!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!”
“邻国安阳公主,亲率三万精兵,已陈兵于雁门关外!”
侍卫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“公主扬言,大盛国囚了她的夫君,若不立刻放人,她便要……踏平雁门关!”
我心中一动,知道好戏,终于要开场了。
第9章
雁门关的风,猎猎作响,吹得城楼上的王旗呼啸不止。
我站在萧珏身侧,一身戎装,长发高高束起,迎着凛冽的寒风,看向城下。
黑压压的三万大军阵列森严,肃杀之气直冲云霄。
阵前,一名身披银甲,容貌美艳的女子,骑在一匹雪白的战马上,神情高傲而决绝。
正是邻国最受宠爱的安阳公主。
“城楼上的人听着!立刻放了我的夫君陆循!否则,本公主今日,必将踏平雁门关!”
她清亮的声音,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,传遍了整个战场。
我身侧的萧珏,面沉如水,没有说话。
而我身后,被粗重铁链锁在旗杆上的陆循,眼中却瞬间爆发出得意的光芒。
他冲着我狂笑起来:“沈薇,你听到了吗!安阳是来救我的!她带着三万精兵!你斗不过我!你永远都斗不过我!”
他以为,这是他翻盘的最后机会。
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,只是缓缓走到城垛边,从袖中取出了那两封信。
一封,是安阳公主写给他的,字字泣血,饱含深情。
另一封,是他写给邻国太师的,句句狠毒,欲置她于死地。
“公主殿下,情深义重,实在令人感动。”我的声音不大,却借着风势,清晰地传到了城下每一个人的耳中。
“只是不知,你为你心爱的男人冲锋陷阵之时,可曾想过,他为你准备的,又是一个怎样的结局?”
安阳公主勒住马,柳眉倒竖:“妖妇,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,挑拨离间!我与循郎情比金坚,岂是你能撼动的!”
“情比金坚?”我轻笑一声,展开了手中的桃花笺。
“‘我的英雄,我与孩儿,日夜盼你归来,共主天下……’公主殿下,这封信,是你写的吧?”
安阳公主的脸色微微一变。
我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,又展开了另一封信。
“公主殿下,你再听听这个。”
“‘待我登基之后,必以‘妖妃乱政’之罪,将安阳与其腹中孽种,一并赐死,以绝后患。’”
“‘届时,我将迎娶太师之女为后,方能彻底巩固我大盛新朝之江山!’”
我模仿着陆循的语气,将信中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。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,狠狠扎向城下的安阳公主。
整个战场,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连风,似乎都停了。
陆循脸上的狂笑僵住了,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,他状若疯虎地挣扎起来,铁链被他撞得哗哗作响。
“假的!都是假的!沈薇,你这个毒妇,你伪造书信害我!”
“伪造?”我怜悯地看着他,然后将两封信纸高高举起。
“这上面的字迹,孰真孰假,公主殿下难道不认得吗?”
“你对她的杀心,对她腹中孩儿的杀心,难道她感受不到吗?!”
我手腕一松,那两封信,便如两只纠缠的蝴蝶,飘飘扬扬地向城下落去。
一道箭矢破空而出,精准地穿过信纸,带着长长的丝线,稳稳地落在了安阳公主的面前。
是萧珏的亲卫。
安阳公主颤抖着手,捡起了那两封信。
她先是看到了自己写的桃花笺,眼中闪过一丝柔情,随即,她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封信上。
她雪白的脸,一寸寸变得惨白,那双原本写满爱意的眼眸里,瞬间被震惊、背叛和滔天的恨意所填满。
她死死地盯着信上的每一个字,身体摇摇欲坠,仿佛随时都会从马上摔下来。
“噗——”
一口鲜血,从她口中猛地喷出,染红了她身前的银甲。
“陆循……”
她抬起头,那张美艳的脸上,此刻只剩下扭曲的疯狂与绝望。
她看着城楼上那个她爱入骨髓,却也恨入骨髓的男人,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嘶吼。
“全军听令!”
“给我攻城!”
“本公主要亲手,将那个负心汉,千刀万剐!”
震天的喊杀声自城下传来,安阳公主的军队如同一道黑色的怒潮,疯狂地撞击着雁门关的城防。
陆循脸上的血色褪尽,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,被城下那片因他而燃起的战火,烧成了灰烬。
“不……安阳!住手!是我!是我啊!”他疯狂地嘶吼着,声音却被淹没在兵刃交接的巨响和凄厉的惨嚎之中。
我冷眼看着这一切,心中却并无太多快意。
安阳公主是可恨,但也可悲。
她和我一样,都只是陆循野心下的牺牲品。
战争,惨烈而胶着。
安阳公主的军队虽然悍不畏死,但雁门关易守难攻,萧珏带来的又都是精锐之师。
半日之后,邻国军队死伤惨重,终于鸣金收兵,退回了营地。
城楼上,萧珏走到我身边,脱下自己的王袍,披在了我身上,隔绝了那刺骨的寒风。
“结束了。”他低声道。
“不,”我摇了摇头,看向邻国大营的方向,那里,一片死寂,“还没有。”
我知道,对于安阳公主那样的烈性女子,今日的打击,足以摧毁她的一切。
而一个被绝望和仇恨逼疯的女人,能做出的最可怕的事情,不是战争。
而是……玉石俱焚。
入夜,邻国大营方向,突然火光冲天。
一名探子飞马来报,神色惊恐。
“报——!王爷,夫人!邻国大营……炸了!”
“安阳公主,点燃了营中所有的火药和粮草,与……与数千亲卫,同归于尽了!”
消息传来,满座皆惊。
只有我,平静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,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。
而陆循,在听到这个消息后,先是愣住,随即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都死了……都死了……”
他疯了。
被两个为他而死的女人,彻底逼疯了。
第10章
陆循疯了,但他的罪,还没赎完。
萧珏没有杀他,而是将他押解回京,囚于天牢。
小皇帝在亲眼见证了陆循的众叛亲离和安阳公主的惨烈结局后,对萧珏再无半分不敬,乖乖地下旨,昭告天下,历数陆循假死欺君、勾结外敌、意图谋反的十大罪状。
曾经的大英雄,一夜之间,成了遗臭万年的国贼。
陆氏一族,被削爵夺产,男丁流放三千里,女眷罚没为奴。
偌大的将军府,被查封后,由皇帝亲下旨意,赐给了我,作为我的私产。
府邸门上的牌匾,从“将军府”换成了“沈府”。
我站在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前,心中百感交集。
两世恩怨,终于尘埃落定。
萧珏与我并肩而立,他看着我,黑眸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温柔。
“接下来,有何打算?”
我沉默了片刻,轻声道:“我想去江南住一阵子。那里有我母亲留下的一座小院,我想去那里,过几天清净日子。”
复仇的火焰熄灭后,我只剩下无尽的疲惫。
萧珏看着我,没有反对,只是点了点头。
“好,我让暗卫护送你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京城的事,你不用担心。等你回来,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。”
我去了江南。
在那个烟雨朦胧的小镇,我度过了一段久违的平静时光。
我不再是将军夫人,也不再是摄-政-王的“未婚妻”,我只是沈薇。
我每日读书,作画,弹琴,或者撑着油纸伞,走在青石板的小巷里。
京城的消息,会由萧珏的暗卫,定期送到我手中。
他以雷霆手段,肃清了朝堂和军中所有陆循的余党,将兵权牢牢地收归中央。
他又推行新政,减免赋税,广开言路,赢得了万民的拥戴。
小皇帝自知无力回天,在一个清晨,主动下旨禅位,将皇位传给了这位功高盖世、民心所向的摄--政-王。
新皇登基,改国号为“安”,大赦天下。
看到这个消息时,我正坐在窗前,看着窗外的雨打芭蕉。
我的心里,竟没有丝毫波澜。
仿佛这一切,都与我无关。
直到那天,一驾华丽的马车,停在了我的小院门前。
车帘掀开,走下来的,是换上了一身明黄龙袍的萧珏。
他穿过雨幕,一步步走到我面前,发丝和衣角都被雨水打湿,却丝毫不减他的风华。
“我来接你回家。”他看着我,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浓情。
我愣住了。
“我的皇后。”他向我伸出手,掌心温热,“跟我回去,好吗?”
我的眼眶,在那一刻,毫无预兆地湿润了。
我以为,我的心早已在两世的仇恨中化为死灰。
却不想,这死灰之下,竟还能有复燃的一天。
我将手,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。
……
新元元年,新帝萧珏迎娶沈氏为后,帝后大婚,红妆十里,万民空巷。
我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,看着身侧为我理顺鬓发的男人,他墨色的眼瞳里,清晰地映着我的笑颜。
大婚当晚,他屏退了所有宫人,亲自为我卸下沉重的凤冠。
“累吗?”他轻声问。
我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
他从身后拥住我,下巴抵在我的肩上,声音低沉而缱绻。
“薇儿,你知道吗?我第一次见你,不是在王府门前。”
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。
“是十一年前,你刚嫁给陆循不久。先帝在御花园设宴,你跟在陆循身后,安静得像个影子。席间,有武将醉酒,想要对你动手动脚,陆循却只顾着和同僚高谈阔论,毫无察觉。”
“是我,用一颗石子,打中了他的膝盖,让他当众跪了下去。”
我的心,猛地一震。
那件往事,我早已忘却,只记得当时一片混乱,没人知道那个武将为何会突然下跪。
“从那时起,我就在想,陆循何德何能,能娶到你这样的女子。”
“我看着你十年如一日,为他操持家业,为他周旋朝堂,为他熬尽心血,也为他心疼了十年。”
“所以,当你拿着兵符,出现在我面前时,我就知道,我的机会,来了。”
他将我的身子转过来,逼我与他对视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是积压了十一年的,深沉的爱意。
“沈薇,这一生,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。”
他低头,吻住了我的唇。
窗外,烟花绚烂,照亮了整个京城的夜空。
我知道,这一次,我不再是谁的将军夫人,不再是那只被困于后宅的“母鸡”。
我是沈薇,是大安的皇后,更是他萧珏,此生唯一的,心尖之人。
至于陆循,我后来听说,他并没有死在天牢里。
萧珏废了他的武功,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,将他扔到了京城最肮脏的乞丐堆里。
让他活着,让他看着我和萧珏君临天下,让他看着这个他曾经唾手可得的江山,国泰民安。
让他,在无尽的悔恨和屈辱中,苟延残喘,生不如死。
这,才是对他,最好的惩罚。